我家有深厚的吃西红柿传统,西红柿,我家那一片一直叫它 "洋柿子",如同 "洋火"(火柴)、"洋姜"、"洋芋"、"洋葱"、"洋烟" 一样,目不识丁的老年人也都这么叫,"洋" 字开头,代表了一段老以前的境外输入的历史。
我在离开我家之后,几乎在全国各地任何饭馆,都再没有见过这两种做法:一种是西红柿炒土豆丝,一种是西红柿炒茄子。
我很爱吃这两个菜,但在饭馆里根本见不到,我只能在我家吃到,我不知道这个菜的地域适用范围有多广。
我小时候,家里还会熬 "洋柿子酱",一大锅西红柿在平底锅中煮,西红柿的香气弥漫在整个屋子里,后来再没有闻过这种味道。
洋柿子酱,很有 "罗宋汤" 的感觉(罗宋即 Russian,罗宋汤就是俄罗斯红菜汤),洋柿子酱不是汤,里面也没有牛肉粒、白菜和洋芋块,它是煮烂的西红柿,只有西红柿,被装入透明罐头瓶子贮存。
泡方便面里加一点洋柿子酱,是我梦寐以求的吃法,记得初一刚住校时,有时候中午吃饭,就是泡方便面,加一点洋柿子酱进去,七里村中学 boke 的二楼,现在拆的狗都没了。
还可以夹在馒头里吃,也可以拌在晒干的豆角和肉炒出来的菜里吃,都是我在其它地方从没见过的吃法,也许每个地方都有很多这种东西,在网上看不到,只能在地面上去探寻。
人们对太熟悉的 local 都会忽略,只有隔开一个距离时才会重新发现。
有两种东西很难被改朝换代和乱世消除,一种是地名,一种是吃食。
地名也可能改变,比如城市的道路和广场,各种 "人民路"、"人民公园"、"人民广场"、"中山路"、"中山公园"。
吃食也可能改变,比如古时文韵昌盛的河南山东江苏交界处,因为黄泛区的缘故,小吃几乎统一变成了牛肉汤和羊肉汤文化,再没有留下别的,而越是山区,反而越能保留更多的自古以来,比如福建云南贵州广西。
吃点不一样的,去看点不一样的,去山里去湖边,去空旷中,去制造下一个情绪。
我不知道我家吃洋柿子的传统是怎么自古以来的,但得益于我家也是山区的缘故,这肯定是和蒙古高原南下的风,丝绸之路上西来的传教士,美洲大陆的雨林和鸟叫有一些关系的。
当我们熬洋柿子酱的时候,我们就可以闻到秘鲁亚马逊丛林里狼桃在阳光下绽放开来的香气。